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傲慢

  • 傲慢
  • SandyLeon
  • 2019-07-30 02:18:10
傲慢

我不过是个史官而已,不过是个没当上宫廷诗人的史官罢了。没有任何的话语权,枯燥的文字也无法为人们所传颂,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史官罢了,同颗米粒般诞生于世,又将像丝尘埃泯灭人间。

没有才能,软弱不堪。这就是我对自己最为准确的定义。因此当帝国无理由的决定对他国宣战时,我也只是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与不快,面无表情地记下“621年,帝国向王国宣战”罢了。看着同龄人一个个热血沸腾般地涌向战场,或是神色飞扬地讨论着战事的顺利,就连女子们都想上阵杀敌了,唯我一人空自哀叹。不仁之师虽胜若败,对于整日待在皇帝身旁的我,对于了解这战争开端之滑稽可笑又可悲的我,这份狂热是无论如何都融不进去的。我时常想,身为帝国的臣民,身为一个年轻人,我的思想是不是太不符合我的身份了?不,恐怕我的想法在真正的老(智)者面前,也是幼稚不堪的吧。傲慢,觉得自己不适合现在的社会,向往着过去二三十年前那段我还未出生的时光,纯粹是因为我的傲慢吧。自以为桀骜不驯与众不同,整日于此杞人忧天,纯粹是不甘于俗世,不甘与世俗同流的傲(幼)慢(稚)吧。

战争初期的利益是无可比拟的,凡是家中有参军的全家都可以收到帝国的津贴补助,数额相当可观。也因此,本已十分浮躁的社会,完全沦为了花天酒地的“天堂”。全家因为只剩我一人了,也毫无参军的欲望,虽说饷银有所上涨,但我依旧保持着原有的生活方式。尽管如此我也是有着许多朋友,也在这段“帝国最为辉煌的年代”里与心爱的人结了婚。心中的不安与燥热也逐渐被平淡恬静而又欢乐的日常所缓缓掩盖。然而,这只是被掩盖罢了,矛盾依旧存在,只要一点小小的刺激,这块平静的幕布也会被狠狠撕下。

帝国开始打败仗了。似乎是对王国的人民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,引起了周边国家的强烈重视,纷纷向帝国宣战了。简而言之,现在就是四面楚歌的情况。对国内,尤其是帝都的影响并没有来得太快。人们依旧沉浸在纸醉金迷的沼泽中,而我也忙于与妻子一同照料那片小小的花田,于宫中匆匆记下了战败记录便飞奔回家。尽管如此,当我连续三天记下“全军覆没”这个词时,尤其是记下那满是我的挚友,满是帝国骄傲的第一军团溃败时,残酷的命运之神再一次把我拖离了我所向往,我所沉醉的生活。

“可能过段时间我也要被征召入伍了,我不想让你成为寡妇,你还年轻……我们离婚吧,你值得嫁给个能照顾你一生的好人家。”

那天回家后,私自在洗手间不像样的哭了许久。下定决心后便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行李,只拿了些盘缠,把所有财产转她名下后,向妻子道出了这些话。好疼,被揍的好疼,感觉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揍的这么惨,又第一次被她抱得这么紧。好吧,果然我还是想太多。妄自猜测别人的想法,又自以为是的为他人做下决断;自以为为他人做了最正确最好的事,然而却伤到了他们。我果然还是太傲(幼)慢(稚)了。

真正的绅士永远不会无心地伤害别人。我十分向往这份高贵的姿态,尽管我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史官罢了。自从上次被妻子揍成胖子后,在逐渐恢复成瘦子的固有姿态时,我也变得更加在意他人感受了。什么事都做的小心翼翼,很多东西反而都变得不敢说,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生活还可以变得这么累。公文越来越多,有点筋疲力尽,也逐渐变得歇斯底里,甚至会对妻子发火吼骂了。这不是我,这不是那个无才而又软弱的我。压抑反而使爆发更加可怕,这话适用于我,也适用于帝国。起初是因为战事的愈发艰难,食物补给不得不改为配给制,然而由于贵族们还未从糜烂的“辉煌年代”中缓过来,克扣了许多物资,同样存在落差的下层人民却因此变得吃不饱穿不暖,这份愤怒积压了许久,在我鼓起勇气向妻子道歉并征求把花园改为菜地的那天,帝国发生暴乱了。

内忧外患,虽说也可以带着妻子远走高飞,但再怎么说我也是帝国的臣民。托付好后事后,和一些之前同样没参军的最后的友人们饮完了最后的酒,一块加入了国防军。扛过了集训,却在进军前病倒了,医生说是肺炎,把我遣送回了家。难道我无能到连为国效忠都做不到了吗?死在战场比死在病榻上要好的多啊!我开始变得整日颓废在家,将死之人无欲无求,就连帝都被攻陷时也是被妻子拖到乡下的。乡下宁静安逸的田园生活一度治好了我的创伤,然而当我得知自己是因重感而被误诊为肺炎,且友人们全都战死时,彻底崩溃了。我本该和他们一块死在那的。让人们体验了一把天堂后,转身就把他们打入地狱,神啊,你真是残酷至极!

633年,帝国被他国完全瓜分吞并。664年,照顾了我大半辈子的妻子去世了。那年,为了办葬礼,我是自帝都被攻陷后头一次回到曾经的帝都。震惊,遗憾。我发现,帝都现在的年轻人完全没有当年的热血,一个个竟然比我还颓废比我还自甘堕落。只过了40年,一个国家的荣耀就这么彻底的被磨灭了。我开始整日回忆40年前的美好时光,而当年的我却没能发现这份幸福,怀念着更久远之前的时光,实在是可笑。

不向前看,整日沉溺于回忆之中这也是对人生的傲慢啊。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,不能再空耗下去了。找到了友人们的孩子,令人庆幸的是他们骨子里的荣耀犹在。商讨了几天,制定好复国的计划后我们便开始行动了。

“该吃饭了亲爱的。”

内人的呼唤如影随形,我却视若无睹。不对,她已经去世了。走在驻军兵营的大堂里,思念之苦依旧在折磨着我。总感觉,我已经不是我了,以前的我会这样根据毫不成熟的计划行动吗?会参与这种兵变吗?满脑袋都是过往的生活,也正因如此,我得让生活变回原来的面貌。

军队准备集会,只有趁这时演说才行。他们都是帝国曾经的臣民的子孙,只要他们心中哪怕有一丝对帝国的向往,那我就赢了,大概。

走到四楼的阳台,前面只是个低矮的栏杆,放眼望去楼下全是人,是时候了。

“孩子们!请听我说!”

嗓子好痛,喊话还是饶了我这个老爷子吧。

“我们,或是我们的父辈都曾是帝国的臣民,都是那个一切以荣誉为行动准则,充满了热血的帝国臣民。而如今,那份荣耀却早已消失殆尽,难道你们不想重夺那份荣耀,重新光复我们伟大的帝国吗?”

我顿了顿,观察官兵的反应。不屑,嘲笑,满是看杂耍一般的眼神。绝望了,我彻底的绝望了,本来还想说下去,但想想没那必要了。他们根本没经历过那“辉煌的年代”,父辈们也根本没提过。在王国的宣传下,他们也都知道了帝国开战理由的滑稽。期待他人跟我一样都向往着过往的生活,这完全是傲(幼)慢(稚)啊。

向远方打了个手势,示意行动失败了。有人在撞我身后的门,估计是来抓我的吧。我终究是个软弱又无能的糟老头,终究是个不会说话,文笔糟得当不上宫廷诗人的亡国史官。劝不动他人,受不了自己。

正当我瘫坐在阳台时,突然看到了在向我微笑的妻子,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在小小的花园里除草。终究还是被她所救赎了。她的腰不好,得去帮她呢。同年轻时一样,我翻过了前面低矮的栏杆,回到了属于我的天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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